尋找阿飛的人

昨晚，與尋找阿飛的人一起吃了生日蛋糕。

提前一個晚上慶祝，外加我們的歲數，在這種餐廳吃生日餐，總覺得有些落寞，但這是我們所能夠負擔的範圍內，吃起來像樣又不失禮的最佳選擇。

我們隔著玻璃櫥窗選擇蛋糕，他的眼睛瞇成一條線，嘴角微微揚起，像小孩子一樣期待著。那應該是開心的表情吧。我不免擔心，要是蛋糕的風味讓他失望，會不會太殘酷？不久，服務生送上我們各自的蛋糕，我的是檸檬咕咕蛋糕，他的是巧克閃電，上面沒有蠟燭。

我拿起刀叉，切下一小塊檸檬咕咕，放進他的盤子裡。

「生日快樂！」

「好酸！我從來不過生日的。」

「你有什麼生日願望？」

「我不知道。」

「來嘛，隨便講一個來聽聽。」

「等我想到再告訴你。嗯，滿好吃的。」

如果我是那個尋找阿飛的人，我會許什麼願望呢？

我希望世界不再有霸凌，所有讓人傷痛的事情都會告一段落，再也沒有小朋友在暗夜哭泣，再也沒有寫完卻擔心被翻閱的日記，再也沒有跑進夢裡糾纏不清的恐懼。

如果我是那個尋找阿飛的人，我會許什麼願望呢？

我希望我能夠搶先一步找到阿飛，告訴他：「那個人找你找了好久，喏，這是他的電話，請你務必與他聯絡。」或許阿飛會很感動，然後遞給我一封信。

Dear 

我是阿飛，雖然你從未見過我，甚至透過《尋找阿飛》那本小書，發出了追緝令，但你永遠找不到我的。很遺憾你找了那麼久，但我還會呼吸，還會活很久，在我有生之年，你找不到我，就別做夢了。  

你知道嗎，最近我的城市出現了一個專門吃人心的妖怪，叫做「虛」，它的胸口有一個洞，當風從中吹過，會發出咻咻的聲音。人只有在最脆弱空洞的時候，才會見到那種妖怪。  

昨天晚上，我在我們一起去過的那間酒吧喝酒，隔壁坐著一個大概十九歲的女孩兒，頭髮短短，下巴尖尖，膚色白白，胸部平平，看起來像是個小男生，但她的那雙藍眼睛卻帶著殺氣。她看了我一眼，盯著我手中的威士忌，問我：「快樂是什麼？」  

快樂？快樂是一起吃飯，一起散步，一起跑步，快樂是一起做的事情。當那個人離開我，所有快樂的記憶像是一張貼在商店門口的美麗海報，隨著時光曝曬而逐漸褪色，最後變成一張慘白而悲哀的廢紙。捨不得撕下，只好隨便找張彩色的東西貼上去。但你清楚，最快樂的事情早已經發生了，那未來還有什麼值得期待的呢？  

「白痴，快樂就是跟我回家。」那個女孩瞪了我一眼，便拉著我的手，要我跟她走。到了她家，我頭痛欲裂，一進門就先躺在她沙發上。她上樓洗好澡，裹著一條白色浴巾，來到我身邊。 

我幻想脫下她的浴巾，讓身體延伸進入那條縫隙，然後被溫熱地包覆起來。濕濕燙燙的感覺逐漸蔓延，多希望整個人都被吸進去。幻想之餘，當她整個人跨坐上來，兩隻腳輕輕夾住我的大腿，慢慢地解開我的鈕扣。  

「害羞什麼？又不是小男生。」她說，解開第一個。 

「我很想進去，可是我怕。」 

「怕被我吃掉嗎？我很餓，會把你吃光。」說完，解開第二個。 

「不是，我，我有……」 

「洞！」解開第三個鈕扣的時候，她看見了我胸口的洞。「救命啊！」  

我常在想，究竟是什麼東西讓我變成了虛，如此飢餓卻又始終飽足，吃進去的人或是動物，不論男女雌雄，始終沒有留下值得記憶的亮點，一點也不特別，一點也不美味。彷彿沒有任何東西值得好奇，或是值得品嚐。 

如果是你呢？如果是你通過我的食道，是否會留下值得留念的滋味呢？ 

我猜你從某一首歌或是電影聽到我的名字，覺得這是一個美麗的意象，就此展開追尋。你那凝聚了單純意志的思念，是如此堅定，想必一定十分美味。  

既然你找不到我，就讓我去找你吧。  

我將賭上虛的尊嚴，帶著我的空虛尋找你，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，我也要找到你，讓你填補我的空虛，像是你透過幻想我填補你的一樣。 

p.s. I’m coming at ya.

阿飛

「第一個願望我可以接受，但是第二個願望有點超過。」

「你不覺得很浪漫嗎？虛寫給忠實粉絲的信。」

「是食人魔的戰帖吧！」

「第三個願望呢？雖然今天不是你生日，但你想許什麼願望？」

「我希望我們永遠都不會變成虛。每一年，每一年，我都希望可以吃到這麼美味的蛋糕。」

「好，你不會變成虛。生日快樂！」